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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风读书会丨吴智良:走马东欧艺苑 反思当代中国画之处境
发布时间:2022-04-19

吴智良先生是《青风》杂志创编人员之一,也是现刊的受邀主编,曾接受过央视等新闻媒体的采访,做过专题,也曾挥毫泼墨,撰写《正港台湾木工精神》、《永兴五十》等书籍.



    吴智良先生居于上海之时,与众多“青粉”都是好友知己,文可提笔安天下,玉石京戏沉香画艺无不精通,涉猎广泛,爱好博然,笔者当年还曾有幸目睹吴智良老师的空间设计,将东方文化融入现代居室之中,是“吴智良”先生的风格特色。


    本期分享吴智良先生当年游历东欧之时撰写的一篇行记,虽时隔多年,现在读起,相应当下时局,深有感怀。吴智良先生在游历时对于国画未来的思考,依然闪烁着时代的光芒。再载之前,特别约稿一直笔耕不辍、正能量满满的吴老师,征询他的建议,吴老师感慨良多,遂写下前言,与青粉及青木堂爱好者分享,疫情严酷,此文共勉。



《前言》 
     吴智良

    由于新冠疫情肆虐,我蛰居在台北已超过两年不得出境,这期间与大陆各地好友的联系只能凭借微信,难有实质交汇。前数日在清晨时分突然收到「青风」季刊主编给我发来一篇文章,点开来一看竟是一篇我十多年前在《青风》季刊上发表的一篇小文。


    那篇文章我几乎都已不复记忆,是那年我在欧洲略覧了几处美术馆后,引发出对当前中国画处境的一点关心,纯属个人坐井观天之见,甚或有杞人忧天之嫌。主编询问我对此文旧文再登的意见,我认为该文是对当前陷于发展困境的中国画提出突破创新的探索及呼吁,如果至今它仍能对现实状况产生再次提醒的意义,那又何乐不为呢?



2009年在北京、上海等地主持《东风渐》新书发表会时的吴智良老师,不觉十多年过去了。


    十余年前,也是我负笈上海的最后那几年,我曾尝试着在上海藉着展览、雅集等软性方式做过多次中国传统文化的推广活动,其内容紧紧围绕着茶、花、香、画等人文生活四等闲事为主题。

   

    当时手上资源十分局促,每次活动都办得很辛苦,但却也场场都获得热烈的反响。最令人欣慰的是有众多年轻人深感兴趣并愿意参与。这表示在政治、经济以及文化的大动荡时代结束后,我们开始迎来了传统文化复苏的新时代,年轻的新生代们充满着信心与热情愿意追寻、回归到中华传统文化的美好。今天确实是一个令人欣慰且充满期待的新时代,这也是我一直热衷于重振中国传统人文精神并充满信心的原因。


品香


    虽说艺术无国界,但艺术是文化的组成部分,而文化却是有地域性和民族性的。余秋雨先生说文化是包含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的生态共同体,它通过积累和引导创建集体人格。在我国另一个把文化看成是集体人格的是鲁迅,他把这种由文化形成的集体人格称作「国民性」。

    因此,在中华大地上经过历史淘鍊与炎黄子孙殚精竭虑所创造出的包括绘画、音乐、建筑等等的艺术自然有着中国民族文化的DNA,它的形式与内涵就是中华民族整体「国民性格」的呈现。只是这种曾经辉煌的文化上的「民族性格」自满清末叶历经五四运动后即快速消逝,直至今日仍欲振乏力。这是我在这篇文章中主要的喟叹,其实何止只是绘画,在其他音乐、手艺、建筑等文化领域亦复如是。行文至此,我自己都难免有老生常谈之叹,但不急,前面说过我们正迎来了中华文化复苏的美好时代,我们必须充满信心。


2007年,第一届青木堂全国店长培训  吴智良老师为全国的学员们讲授青木堂品牌的文化传播


    在倡议文化复苏之前,我们必须先有中华传统文化不全是绝对优秀的认知,它也有糟粕是极为自然的事。所幸今天我们在新时代中重拾固有文化时,拥有摆脱传统束缚的极大空间,这其中存在着我们能够再创中华文化高峯的极大可能性。然则,判定精髓与糟粕的能力是很重要的,除了要靠存在于我们民族性中的良知、良能外,教育与培养是更重要的手段。


    其次对于中华本位文化,我们既无需自卑但也没必要自大,不羞于向更好的其他文化学习并撷取为己用才能臻于更高的层次。最近在研读西方洛可可风格的家具时,得知有欧洲家具之父称誉的18世纪英国最杰出的家具设计家托马斯.齐彭代尔(Thomas Chippendale 1718-1779)在欧洲家具史上就是洛可可家具的代表人物,他将中国建筑中的塔和苏州园林技术等东方元素与西方家具制作技艺相融合,使洛可可风格宛如中国的明式家具。我相信这就是大师的气度与智慧,也是人类能创造高度文明的原因所在。

    

    朋友们,慢慢走,细细看,除了中国绘画外,还有好多美好却即将失去的事物等待我们去发掘,让我们共同努力并共同享受。


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步达城区


走马东欧艺苑反思当代中国画之处境

吴智良

       上海复旦大学哲学系「哲学与艺术」研修班第一期的最后一个课程是在欧洲几个著名的美术馆里进行研习。作为学员,我随班经历了一次欧洲美术史的亲炙与体认,不仅增加了不少对西洋美术发展历程的了解,同时也引发对中国文化艺术现况的一丝丝返想。


由多瑙河畔布达和佩斯两个城市组成的匈牙利首都


    此行的第一堂课是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国家美术馆进行的。匈牙利在一次大战之前曾是当时欧洲第二大国——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其历史文明自然也很丰富而多彩,故其馆藏艺术品的可观性自不在话下。我们在该馆中欣赏了大量的欧洲古典时期、文艺复兴时期以及其后的新古典主义时期的艺术创作。


    我个人的浅薄体悟首先是西方的传统画作以矿物及油彩为颜料,以亚麻布为被画材料,所以虽历经数百年仍能保存良好,这是西洋画在材质与保存上优于中国画的地方。其次是在15世纪至17世纪欧洲艺术蓬勃发展的数百年间,其艺术表现的内容与物件几乎全部集中在宗教、战争等历史故事上,除此之外就是王公贵族们的肖像。


    这些画大都很少例外的以「人」为主体,所以我们看到各个时期的创作者在人体比例、肌肉真实感、皮肤的质感以及人物衣饰与面部表情的描绘上各显神通。当然,除了人物主体外,画作的布局、透视、光影等也都各擅胜场,我们的确从中发现了不少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杰作。


布达佩斯贵会大厦


    相形之下,中国画却从不讲求客观事物的精确描绘,而更在意于表达创作者内在心灵的主观意识。所以西洋画是「画」,而中国画是「诗」,西洋画重故事背景,而中国画则重心性哲理。西洋画讲究精准,而中国画追求气韵生动,草木山川在客观形貌之外更要有与人心相通之性灵。这是东、西方在艺术价值观以及创作目的上的最大区别,也似乎先天性的决定了双方本质的不同,作为欣赏者不应以艺术的优劣谓平端,而是要以不同的角度与心态去体会。



布达佩斯英雄广场前随处可见的建筑与雕塑


    我们的第二站是捷克首都布拉格的市立美术馆,它是一座非常堂皇的巴罗克式的古典建筑,光是其外立面的恢宏、繁缛与庄严,就令人对西方中古时期的艺术心生敬慕。不巧这栋古典历史建筑正在进行为期五年的维修,所有展览分散到市内几个小型展馆中,而且是时并没有我们感兴趣的展览,但我们却意外的在布拉格市内的一个小型美术馆里恭逢了一次十分完整的近现代大师——达利的特展。


    这位二十世纪超现实主义巨匠曾自谕其与疯子唯一的差别只是他不是疯子。他绝大部分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并不是「美」,而是充斥着令人震撼、不安或难以理解的荒诞、怪异甚或是丑陋与邪恶。


    他热衷于将人们熟悉的事物扭曲变形,却又再以其精湛的写实功力予以肯定,将虚幻做最真实的呈现。达利曾自诩为现代艺术文化的救世主,但他心中的艺术并非用以讴歌生命与世界的美好,而是赤裸裸的揭露表象的虚幻以及人心欲念的真实。他所有的「非理性」表达,不只是他自己,也是所有凡人内心真实的本来面目。


    达利的艺术虽然冲破了西方传统绘画一向为描写客观世界的桎梏,为西方艺术开启了新的时代与观念。但他这种仍是西方的「非理性」风格与一向以文人创作为主,融合哲学、文学、伦理的中国画所追求的明心见性、天人合一等超脱世俗的精神唯美,还是有本质上很大的区别。



捷克小镇克鲁姆洛夫美得像个童话世界


    西方绘画艺术从古典时期、文艺复兴时期、新古典主义时期一直到近现代的诸多流派,似乎每一个时代的转折点上,都会出现艺术巨擘来开创新的艺术时代。但无论其因时变迁、与时俱进的变化如何,我们都可以感受到汩汩而动的艺术生命力。特别是到了近现代,西方艺术更是流派纷呈,百家争鸣,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甚至成为当今全世界艺术热潮的主流。这当然与西方文化背景与民族性格有关,甚至包括政治与经济的许多综合因素造就了西方绘画艺术能够不断向前多元发展的条件。



古老的欧洲城市随处都有现代的涂鸦艺术
(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提斯拉瓦)


    反观已有两千年历史的中国画,发展到今天却是一幅了无生机的景象,国人对中国画的认知只剩下拍卖行情,全国的艺术精英也几乎全部以西方马首是瞻。传统中国画在近年西方当代艺术的冲击下已近全面溃散,十余年前竟然就有人提出「中国画已经死亡」的论点。但是一个有着数千年历史并有丰沛生命力的艺术品种,真的会如此轻易就消亡或穷途末路吗?中国画虽然在近代受到各种思潮的排斥与冲击,但由于其自身深厚的历史文化根基,不遑前让的大家仍辈出不穷。

    但目前中国画确实受到所谓「当代性」的极度困扰,大部分的从事者对未来茫然无措,更在缺乏本位文化根基的情况下,对西方当代的形式亦步亦趋,深陷在「当代性」、「观念性」的深渊里无以自拔。


布拉格国家博物馆


    面对中西文化的冲突并要寻求中国艺术发展的道路,我们不能「被外来文化征服而全然抹杀了自己」,也不能「拘囚于传统法则,捆缚于形骸躯壳,而不复有丝毫内心生活和时代精神的表白」(语出傅雷),而是要在继承本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引进西方优秀艺术。西方艺术虽有其优越之处,但中国画也有西方无可企及的博大精深,西方擅于视觉、形式的掌握与表现,而中国画的思想与智慧却更有深度。


    事实上,中国画的门槛是很高的,创作者必须通晓书法、诗章(文学)、篆刻以及一定的综合人文素养才能成其所就,这是中国画的最大价值所在,也是其面对西方当代而可无所动摇的资本。当然,中国画也要面对自身必须当代化的问题,但是当代化绝非表面的形式创新,任何具有当代意义的艺术作品都无法完全断绝与其自身历史文化的血脉联系。


    只要我们的当代艺术家能够真正把握民族艺术的实质精神,力求中国文学的一定高度,并忠实于自己内心,就会有一定艺术高度的作品,也必然会产生出中国画的当代性。



即使是雕塑西方古典也极其注重真实表征的呈现


    我们期盼能有像达利、毕卡索等一样的大家出现在当今的中国画坛,来引导、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但首先必须有人愿意继续去画中国画,更要有人渴望继续欣赏、并懂得欣赏中国画。我们固要培养高文化素质、对中国画充满信心与热情的后起之秀,更要创造能够哺育、支援它继续发展的社会大环境。中国的当代艺术也只有重拾起我们迷失已久的传统精神才能拥有自己的文化尊严。


布拉格小美术馆达利特展门前很朴素的主体广告牌


    笔者只是一名关心中国文化传承与创新的艺术爱好者,欧游归来对我们自身文化的处境略有反思,信笔而书,聊供青风同好们参考。文中部分观点乃承教于海上名家吴田林先生,谨此致谢!



2009年,吴智良先生在北京做《东风渐》新书发表会时的主持情形,一晃十多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


     后记:这篇由吴智良先生撰写的《走马东欧艺苑反思当代中国画之处境》登载于《青风》第18期,也是在那一期杂志开始,台湾百年木工家族正式提出“善念、顶真、永续”的发展概念,希冀用传承而赤诚的学艺之心,将脚下每一步踏紧、扎实,坚定步伐,创行更为宽阔的发展道路,与文中,与吴智良先生对于国画的未来发展,与中国传统文化与创新饱含期待,这些良善而质朴的心愿,是一致的,而且是同路的。彼或者此,都是一腔热情,壮志满怀,即使光阴流转,归来仍是少年。